木有心之

一个小号

【四月唱片行】《无名之辈》

BGM:《无名之辈》

配图:多放点糖

下一位老师:抱歉我实在打不出她的ID所以附个主页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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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之辈

 

01

毕雯珺掀起帘子走进店里,敲了敲柜台,柜台里的人半闭着眼在打盹儿,小太阳照在脚底下,烘得十分暖和。那人眼睛都没睁开,伸手在柜台里摸出一包烟,丢到了柜台上。

毕雯珺把钱递过去,那人才堪堪的睁开了眼,懒洋洋的抬头,对上毕雯珺的视线。

“下班了?”

“嗯。”毕雯珺转身走到店外,撩起帘子出去,蹲在店门口,点上一根烟。

厚重的棉布帘子挡住了冬日的寒风,店里面传来了微弱的响动,店主从柜台后面站起来,推开腿上的毛毯,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的挪到了门口,掀开帘子,看着毕雯珺。

这种时候从背后看毕雯珺其实很奇怪,那口中的烟雾徐徐上升至头顶,像是武侠电视剧中练功练到走火入魔的人一样,显得滑稽而狼狈。

这大概是毕雯珺一天中最狼狈的,却也是最肆意的时刻了。

店主的腿让他无法蹲下来,他只能站在毕雯珺身边,权当陪着他。

“希侃。”毕雯珺吐出一口烟,“你进去,你的腿不能着凉。”

店主摇摇头,拄着拐站在毕雯珺身边,盯着他抽烟的侧脸,两人就这样沉默着,一言不发,直到毕雯珺抽完一支烟。

这大概是他们一天中最温馨的,也是最悲情的时刻。

 

“你还在坚持吗?”李希侃低下头问他。

毕雯珺吐出一口烟没有说话。

“其实……”李希侃犹豫着要开口。

“没有必要,”毕雯珺再吐出一口烟,“你每次都会这么说,但是有没有必要,是我自己的事儿。”

“我坚持也不单是为了你。”

李希侃伸出手,微凉的手指贴在他的脸上,有一秒的亲昵和温暖,毕雯珺伸出手想握住李希侃的手,他却已经抽回了手指。

“我从未怪过你,是你不肯放过自己。”李希侃说。

“在你眼里那只是偶然。”毕雯珺说。

“是的。”

毕雯珺终于抽完了那根烟。

“那是我无法弥补的罪恶。”

 

 

02

毕雯珺此生有三个愿望。

抓住伤害李希侃的人,治好李希侃的腿,带李希侃再去一次墨脱。

他们相识在西藏的一家小酒馆里,毕雯珺第一次见到李希侃时,对他还有三分不屑,三分蔑视。

“就是你请的我?”

李希侃是经人推荐找到毕雯珺的,他是藏地最好的汉族向导。

“是。”李希侃背着双肩包,站在他面前,非常的年轻,带着少年初出茅庐的无畏和热忱,“我要去墨脱。”

毕雯珺没有说话,盯着少年看了一会儿,抬头仰脖灌下了一杯酒。

“来回400块,吃住我自己解决。”

李希侃从口袋里摸出钱包,数了500块给他。

“我付你500,另外一百块是翻译的费用。”

毕雯珺也没有客气,收了钱揣进了自己的袖子里:“到墨脱的车一天只有两趟,早上一趟晚上一趟,明天早上7点在客运站等我。”

 

毕雯珺在客运站是如约见到了李希侃,他穿着冲锋衣,看上去保暖而精干,背后的书包一如既往的大而鼓囊,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毕雯珺伸出手,李希侃愣了一下,不明白什么意思。

“400块钱里不包括你的路费。”毕雯珺说。

李希侃赶紧掏出钱来给毕雯珺让他去买票,很快他们上了一辆开往墨脱的车,车很小,以现在的规模来算,只能算是中巴车,车内的空气是浑浊的,压抑的,车上什么都有。买菜买肉的老乡,大葱和洋葱的味道混杂在一起;似乎是刚卖完家禽牲口换了钱的农民,身上还带着羊或鸡鸭的味道,毕雯珺轻车熟路的带着李希侃走到最后一排,把他推到靠窗的位置坐下。

“只有这里的窗户是能开的。”毕雯珺在李希侃旁边坐下。

去往墨脱的路很不容易走,山路盘旋而绵长,伴随着不自然的颠簸,有几段盘山路就紧贴着悬崖,凶险异常。李希侃在颠簸中昏昏欲睡,等他从一个瞌睡中猛然惊醒的时候,发现自己正靠在毕雯珺的肩头。

“抱歉。”李希侃伸手拉开了一点车窗。

“没事。”毕雯珺笑了笑,“你可以继续睡。”

李希侃摇了摇头,把头偏向另一边,靠着车窗看着外面。

看李希侃似乎在刻意抵抗瞌睡,毕雯珺索性没话找话的跟他聊天:“为什么想要去墨脱?”

“想看看。”李希侃简单的说。

“别人来西藏都是去拉萨,去布达拉宫,墨脱近两年才修好公路,班车一天也只有两次,有什么好看的呢?”

“那布达拉宫有什么好看的呢?”李希侃歪着头笑笑,“人多的都挤烂了,信仰变成景点,变成圈钱的工具。”

毕雯珺撇撇嘴,他好像无法反驳。

 

到了墨脱已经是中午了,毕雯珺找个了小馆子带李希侃去吃午饭,或许是因为对藏地食物的不习惯,李希侃吃的并不多,但是却乖乖的去结了账。

“不用你请。”毕雯珺说。

“没事。”李希侃摇了摇头,长时间的坐车让他的脸色有点苍白,毕雯珺刚想劝他好歹吃点东西,就看到他从背包里摸出一块压缩饼干开始啃。

“我不是第一次进藏了。”李希侃啃着压缩饼干说,“我自己的情况我了解。”

毕雯珺有点尴尬的挠了挠头,问店家又要了一碗奶茶,让李希侃配着吃。

吃完饭毕雯珺问李希侃要去哪里,李希侃给了毕雯珺一张字条,上面是一个地址。

“你直接说小学不就完了吗?”毕雯珺笑了起来,“整个墨脱就一所小学,我还能给你带错地方了?”

李希侃点了点头:“到了地方,你不要说话,需要翻译的时候,按照我说的,一句一句翻译就行。”

“哦。”毕雯珺乖乖的应了一声。

 

墨脱是中国最后一个通公路的县,它的贫困程度超乎了人们的想象,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贫困,那是一种根深蒂固的贫穷,更可怕的是,这里世世代代的人,在习惯着这种贫困。

李希侃不是第一次到这里来,但是,他是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到这里来。

 

“先不要去学校,”李希侃拉住了毕雯珺,“还不到该去的时候。”

“这里可没有什么五星级酒店,”毕雯珺带着李希侃找到了一家相对好一点的招待所,“只能将就一下了。”

李希侃点点头,毕雯珺开好一间房,把钥匙递给他。

“你的呢?”

“我找个老乡家借住一下就行。”毕雯珺说。

李希侃伸手拦住了毕雯珺。

“换个双人间吧,”李希侃说,“钱我出,一起住。”

 

招待所的条件很一般,两张简单的单人床,一个洗手间,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洗手间里是蹲便式的马桶,有一个自来水龙头,没有淋浴,没有热水。

床头有两个暖壶,或许是因为李希侃出了钱,毕雯珺自觉的拎起暖壶,到楼下去打开水。顺便还从旁边的小卖店买了一个塑料水桶上来。

“洗澡的话,只能靠兑点冷水擦擦身子了,不然就是去县里的公共澡堂,但是那里好像也没有淋浴。”

“没事,”李希侃从毕雯珺手里接过水桶,“我没那么娇生惯养。”

 

一月的西藏很冷,洗手间里没有暖气包,和房间里相比会更冷一点。

“你就在这里洗吧。”毕雯珺没有让李希侃去洗手间。

“那你……”

毕雯珺愣了一下,他原本想说“两个大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但话到嘴边又变了调。

“我出去转转抽根烟。”

 

没办法光明正大说出口的话语。

多半是因为心里有鬼。

 

 

03

毕雯珺觉得自己快要找到那个人了。

他不能接受的是,凭什么那个人依然可以每天喝着小酒,安安稳稳的生活着,而李希侃只能守着那个小破店,靠着那点微薄的收入勉强维持着生活。

毕雯珺这个人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社会地位,在西藏他还能比较有门路,但是在这里,面对这样的人,他几乎寸步难行。

但是他认死理,当年自己带李希侃进了墨脱,却没能把他完完整整的带出来,这是他欠李希侃的。

至今毕雯珺自己也有点恍惚,他是真的喜欢李希侃,还是只是想和他搭伙过日子算了,亦或者是,那只是心中有愧而已。

摇摇头,毕雯珺决定先不去想这些事情,那个人快来了,他花了两年多的时间在这里扎下根,又花了一年时间找到他的蛛丝马迹。他要抓住他,亲手抓住他。

可是他能怎么样呢?他只是一个小保安,那一身像极了警察制服的东西并不能给他带来任何正当的惩罚那个人的权利。于是他决定在抓住那个人之后,先打折他的一条腿,再扭动到派出所。

那个人的身影出现了,他离得近了。毕雯珺丢掉手中的烟头跟上去。

那人似乎喝了酒,摇晃着身体,歪歪斜斜的往路边走,毕雯珺跟得近了。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毕雯珺,他回头看了一眼,毕雯珺站在原地,不敢靠的那么近了。

这里不像在藏地,小县城里面路灯不太亮,监控摄像头就更少,那人再往前就就要走到监控的范围之内了。

毕雯珺往前疾走了两步,那人似乎感觉到了危险,飞快的向前跑去,越过路边的花丛,跳上马路,拦了一辆出租车,跳上车跑了。

毕雯珺呆愣在路边,他不知所措了很久,半晌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双腿,他艰难的挪动着双腿,转身向后走去。

 

他想去买一包烟。

但不是在李希侃的店里。

 

 

04

他们在那家招待所里一住就是三天。

电视还是普通的有线电视,除了西藏的地方台,就只能搜到央视的几个台,所以没什么好看的。

期间李希侃不是在摆弄他的一个照相机一样的小东西,就是趴在那张红漆都翻起了皮的桌子上不知道在写什么东西。

除了吃饭,基本上李希侃一整天都不会离开房间,就算是吃饭,李希侃吃得也很少。多半还是要回去啃他的压缩饼干。

毕雯珺拿了一个暖壶,问楼下的小饭馆买了半壶奶茶。

“高原上的水有味道,外地来的人都这么说,当地人可以把奶茶当水喝。”

李希侃就着奶茶吞咽着压缩饼干。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呢?”毕雯珺忍不住问,“又不是看风景,又不是爬山拍照。”

李希侃慢吞吞的嚼着口中的压缩饼干不说话。

“你在这里唯一能信任的人是我,”毕雯珺说,“我把你完整的带进来,就要把你完整的带出去。”

“我要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李希侃终于开了口,“大概就是明天或后天,如果成了,我才能完整的离开。”

“你要做什么?”

李希侃不再回答了。

 

“你都接待过什么样的客人?”晚上睡觉前,李希侃突然问毕雯珺这么一个问题。

“很多,”毕雯珺把身子侧向他那一边,“藏地交通不发达,给了我们这种私人导游很多的商机,我墨脱还没有通公路的时候就开始做导游了。”

“来玩的,来拍照的,甚至来探险的,还有什么科学考察的,我都接待过。”

“有危险的呢?”

“干什么没有危险,不让去的地方硬要去,不让爬的山硬要爬,说是什么为了科学愿意献身,不就是不听劝的要找死?”毕雯珺从鼻子里冷哼出一声。

李希侃又不说话了。

沉默了一阵,毕雯珺别别扭扭的又开了口。

“我不是不尊重他们……我也知道科学家都很厉害很伟大,但是那些地方……我比他们了解,拿钱办事儿,我说了,人我完整的带进来我就要完整的带出去,他们这么做,我也很为难。”

毕雯珺说完,李希侃依然沉默着。

毕雯珺下意识的等了一会儿,李希侃依旧沉默着,毕雯珺不知为何有点生气。做他这一行的,各色人马他也算是都见识过了,健谈的,沉默的,他都能应付自如。只是这个人,从认识他的第一天开始,毕雯珺好像就失了那种游转自如的能力。

 

“如果我要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在半梦半醒之间的时候李希侃突然开了口,毕雯珺猛的惊醒了过来。

“你会陪我去吗?”

 

 

05

就算没有在李希侃的小卖店里买烟,他还是选择了蹲在李希侃的店门口抽烟。

 

“哪儿来的烟?”李希侃从店里掀开帘子出来。

“买的。”毕雯珺低着头没有看李希侃。

“毕雯珺?”

他沉默着。

“毕雯珺。”

“希侃。”毕雯珺没有抬头,他反手抓住了李希侃的手。

那双手冰凉得几乎没有温度,李希侃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这双手还是有温度的,温度高的惊人,那种炽热他终身难忘。

他曾把自己忘乎所以的交付给那份炽热,也曾把自己的信任和前程无条件的交付给他,但是可怜又可笑的是,他们都赌输了。

他们一起赌输了。

 

“希侃。”

“对不起。”

 

 

06

“墨脱县只有一所唯一的小学,这所小学靠着各种财政支持,社会捐款存活到现在,对于墨脱的孩子来说,想学习,这可能是唯一的路。”

“这我比你清楚。”

 

李希侃穿着一身黑衣,背着一个小包,跟着毕雯珺往学校走。

“这学校应该不像大城市的小学,有栅栏有警卫,护卫很严格,我需要你帮我找到一个后门,能在任何人都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进入学校。”李希侃说。

“你要做什么?”毕雯珺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等你找到了我再告诉你。”

 

毕雯珺轻车熟路的带着李希侃翻过一个不算高的土坡,土坡下就能看到那所小学。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熟吗?”毕雯珺站在土坡上拍拍手笑笑,“这儿,用你们读书人的话说,叫做我的母校。”

李希侃忍不住侧头多看了他两眼。

“那我问你,”李希侃问毕雯珺,“这所学校有没有什么地方,不算大,但是不是被用作教室,而是库房。”

“嗯……”毕雯珺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我上学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那时墨脱连公路都没有,这所小学,校长连带老师一共才7个,有两个还是来支教的,支教结束了就走,还会再换人。学生六个年级加起来不足一百人。别说空房间了,那时候连老师宿舍都没有,能用的房间都做了教室,就这样,还经常出现两个年级要一起上课的情况。”

李希侃沉默了一会儿,指了指下面小学那一片低矮的房。

“这里面有新增的房屋吗?”

毕雯珺闻言笑了起来:“新增的多了,我们那时一共才几间土房而已。”

的确,李希侃看了看,现在这所小学有三排整整齐齐的校舍,虽然都是平房,但起码不是毕雯珺说的土房了,而是整整规规的水泥砖房。

他想了想,从小背包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了毕雯珺。

 

“我收到了这封信,我曾经跟着我们报社来过墨脱一次,那一次是有一个慈善家来捐赠一些书本文具,我们跟着来做报道,宣扬一下慈善。”

“我一开始以为这真的是一件好事,直到半年后我收到了这封信,写信的那孩子说,自从那天我们走了之后,学校把这些文具都收了起来,并没有给学生们用,而且这些文具,一直都是被学校收着,直到那些慈善家来的时候,学校才会拿出来。”

“什么意思?”毕雯珺一时间没有听懂。

“那些文具在被反复使用,每次来捐赠的时候,拿出来拍一下照,录个视频,做个新闻;等慈善家们走了,这些文具再被收起来,留到下一次使用。”李希侃看着坡下的小学,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上,顺手给了毕雯珺一根。

“写信给我的孩子说,这种慈善报道的报纸他们每次都会收到,老师会让他们大声的朗读,他找到了我们报社的地址,以及那篇报道,上面写的是我的名字。”

“你是……”毕雯珺转头看向李希侃。

“我是一名记者。”

 

一支烟很快抽完了,李希侃把烟头丢上地上碾灭。

“我打听到了消息,明天会有一个企业的老板来这里做慈善,还有政府官员陪同。”

“你要爆这个料?”毕雯珺看着李希侃。

李希侃笑了:“我只想让那些孩子用上文具而已。”

 

 

07

记者这个职业到底是干什么的?

李希侃现在有大把的时间思考这个问题了。

揭露真相,报道真相,把所有的事实,好的坏的全部公之于众,保障公众的知情权,绝不做权利的口舌。

这是当年一腔热血的李希侃的想法。

可是真相是残酷的,明星的私生活被揭露,娱乐记者会被粉丝追着骂狗仔;官员的私生活被揭露,记者会被打击报复,所有的人都不觉得真相本身是错的,而那个揭开了真相的人,才是错的。

 

李希侃的事情在各大媒体上也是掀起了小一阵的风浪的,但是很快就过去了,新闻更新的太快,各种事件层出不穷,没人会在意为什么一个小记者在墨脱会莫名的受伤,也没人会在意导致他受伤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今天有明星出轨,明天有官员落马,生活精彩的很。

李希侃看看门口。

毕雯珺今天还没来过。

 

 

08

“我想我知道,你说的那样一间房在哪里。”

 

毕雯珺带着李希侃从后山坡摸进了学校,贴着墙角猫着腰一路前行,直到走到了东房与北房的交接处。

 

“这三排房,是以当初我们那几间小平房为基底盖起来的,当初我们那土房,最东边的是厨房,厨房和柴房是在一起的,如果说有什么地方还能藏东西,我只能想到这里了。”

毕雯珺扒着窗口看了一眼,低下头冲李希侃笑了。

“小记者,我找到你要的爆料了。”

 

那间小屋子干干净净,不是以前的柴房了,里面有两排架子,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书本文具,适合小学生用的花里胡哨的彩色,还是全新的样子。

“拍照吗?”毕雯珺问。

李希侃探出手,拿照相机拍了两张。

“够吗?”毕雯珺又问。

李希侃摇了摇头:“我必须录像,我必须拍到他们把这些东西从库房里拿出来,递到那些慈善家手上,甚至再收回仓库的情景。”

 

在新闻界,视频证据是第一证据,比图片证据,录音证据都更有力。

 

“你打算怎么办?”毕雯珺问李希侃。

“我不知道他们会什么时候把这些东西移出去,我们一直留在这里也不安全,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这台机器放进去?”

李希侃递了一个小DV给毕雯珺。

“我已经设定好了低电量的录像模式,它的电量可以24小时。”

毕雯珺点点头:“我去放,你在这里等着。”

 

早上六点的时候,毕雯珺听到了房间里的动静,他勉强睁开眼睛,看到李希侃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门了。

“慈善家也不会这么早来的。”毕雯珺揉着眼睛。

“我一个人去,你在这里等我。”李希侃说。

“不行,要去一起去。”毕雯珺掀起被子跳下床。

 

六点的西藏冷得异常,尤其还是在冬天,李希侃的冲锋衣,外层冷得刮脸,两个人互相拉扯着,从昨天的土坡潜进了学校。

“我是想不通,”两人靠在墙根坐下来,“你看你一个细皮嫩肉的小青年,这一趟跑下来,又没人给你钱,你能得到个啥?名声?”毕雯珺吐着白气。

“我要想获得名声,跟拍明星绯闻更快一点。”李希侃扯着嘴角笑笑。

“冷吗?”毕雯珺把手揣进了袖子里。

李希侃摇了摇头,却忍不住的打了个冷颤。他觉得有点尴尬,转头向看看毕雯珺发现没有,却发现毕雯珺正直勾勾的盯着他,两人没忍住,同时笑了出来。

“过来。”毕雯珺把手搭在李希侃的肩上。

“哥给你暖暖。”

 

09

毕雯珺一直会想,如果他当初没有选择离开李希侃,而是一直陪在李希侃的身边,事情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上午十点,几辆越野车停在了小学门口,教学平房上早早的就挂起了红艳艳的横幅。

那些东西早上8点才被从仓库里拿出去,他们拍到了被拿出去的过程,也拍到了那些东西被交到慈善家手上的过程,然后再拍到了文具交到孩子手上的过程。

孩子脸上是强行且公式化的微笑。

李希侃看着那群人身边簇拥的记者笑了笑。

“我曾也是那群人中的一份子,现在倒是觉得害臊了。”

 

他们被发现的时间是十一点,在他们计划从后山坡离开的时候,爬坡到一半,被几个小孩子发现了。

孩子只是好奇,就那样盯着他们笑着。

 

“走啊!”

那些人追上来的时候,毕雯珺本能的扯住李希侃的手,拉着他就跑,他根本没有考虑该往哪儿跑,只是本能的想着要带他走。

跑下了后山坡,他想带李希侃回酒店,但是后面的追兵跟的太紧,那位慈善家看来是个大老板,所有的司机保镖都来抓他们了。

“有别的路回去吗?”李希侃问。

“正道是不能走了,山路你行吗?”

“行。”

 

如果时光能倒流,毕雯珺一定不会带李希侃走山路。

追上他们的人是慈善家的司机,那人凶狠的逼近,要李希侃交出手中的储存卡。

李希侃抱着背包转头就跑,那人从后面丢了石头,砸中了李希侃的腿。

李希侃踩空的那一刻,毕雯珺本能的抱住了他,两人一起往山下滚去,翻滚的速度很快,毕雯珺试图伸手抓住周边的树枝草木,但是他又不敢伸出手去抓,他怕怀里的李希侃掉出去。

两人滚了多远的山路,毕雯珺也不记得了,等他们停下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几乎昏迷了。

“希侃!希侃,醒醒。”

李希侃慢慢的定住神,清醒了一阵,毕雯珺想拉他起来,李希侃却发现自己在站不起来了。

“我的腿……”

“希侃!我带你去医院,你起来,你爬到我背上。”

 

“毕雯珺。”

毕雯珺背着李希侃跌跌撞撞的往前走着。

“毕雯珺。”

“别说话了,给咱俩都省点力气吧。”

 

毕雯珺背着李希侃走了十几公里,遇到了赶着牦牛车的牧民,牛车带着他们回到了墨脱县城,他们不敢去大医院,毕雯珺带他找到了一位藏医。

“毕雯珺。”

李希侃艰难的把手中的一个黑色小包塞到了毕雯珺手里。

“你可以不把我完整的带出去,但是,你要帮我把这个完整的送到报社。”

“说什么傻话李希侃,”毕雯珺伸手摸了摸李希侃的头发,“我在这里等你好起来,我说过我要完整的带你出去。”

“毕雯珺!”

李希侃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在趁着藏医的麻药昏迷前,他用力抓住了毕雯珺的手,力气之大,在毕雯珺的手上留下了红痕。

“你要快!”

“不然我的腿就白断了!”

 

 

10

毕雯珺休假的时候,李希侃关了店门,让毕雯珺推着他出去买点东西。

 

新闻从墨脱送到报社的时候,新闻已经变成了旧闻,慈善家已经给各大报社打过了招呼,李希侃所在的报社也没那么大的胆量,在对方已经做好公关准备的情况下,这条新闻发出来,和对方的公关词一对,只能成为一场令人捧腹大笑的悲剧。

等毕雯珺再回到墨脱的时候,李希侃已经离开了,他们从此失去了联系。

 

李希侃离开墨脱以后,毕雯珺每次再带人进墨脱,总会有那么三分恍惚,明明这里算是他长大的地方,他走过他们住过的招待所,会忍不住停下脚步,他走过墨脱的小学门口,那里依然三不五时会挂起红艳艳的横幅。他总会想起那个被他笑成为细皮嫩肉的小青年,在颠簸的大巴车上,睡倒在他肩头的样子。

于是他离开了墨脱,去到了他的城市。

 

李希侃腿瘸了以后,跑不了新闻,被报社辞退,有一家杂志社听闻了他的事情以后来找他,问他愿不愿意帮他们写明星绯闻,用词越劲爆越好的那种,李希侃拒绝了,他的腿也不能报工伤,他拿着自己所有的积蓄,开了这家小商店。除此之外,偶尔写几篇文章,在报纸杂志上发点豆腐块,拿点稿费维持一下生活。

两年后,毕雯珺掀开了门帘,走进了他的店里。

 

“我来赔你一条腿。”

“我来陪你后半生。”

 

 

 

11

买完东西回来的时候,他们在路边的公交车站遇到了那个人。

他就是当年拿石头砸李希侃的腿,导致李希侃踩空滑落山坡的那个司机。

“当年我们滑落山崖后,他们以为我们死了,他是追得最前面的人,自然和我们的死脱不了干系,之后他就被开除了,老婆也跟别人跑了。现在靠着帮别人看大门度日。人也变成一个酒鬼了。”毕雯珺低头轻声的对李希侃说。

“世界是公平的,也是不公平的。”李希侃从那人身上收回目光笑笑,“我没有怨恨过谁,日子总归还是要过下去的。”

 

毕雯珺推着李希侃慢慢的走着,他们慢慢的远离那个公交车站了。

 

“刚才那个人就在你面前,你为什么不去抓他?”李希侃抬头问毕雯珺。

毕雯珺想了想,摇摇头笑了:“我现在觉得,推着你这样走着,比抓他重要。”

“别怨他了毕雯珺。”

“好。”

“你的三个愿望还能实现几个呢?”李希侃又问,

“可能一个都实现不了了。”毕雯珺苦笑了一下。

 

“毕雯珺,这么多年了,你一直都没有正面回答过我一个问题。”

“你问。”

“你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只是心里有愧?”

“我从未有愧,”毕雯珺低下头吻了吻李希侃的头发。

“是一直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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