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有心之

一个小号

【宗赢/洪暐哲】时间旅行者和他的监护人

冷圈真的有神仙😭😭这文的热度真是配不上这文笔和构思

嘘:

伪科幻


时间旅行者瓦吉同学 和 他的监护人宗先生


 


—————————————————


一  五分钟前的宇宙


 


“宗赢,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假说,”


午后的阳光晒得人眼皮发烫。洪暐哲捧着一本书,懒懒地枕在宗赢膝盖上,仰着头看他。宗赢身上有股很好闻的味道,和阳光混合在一起是种暖洋洋的香味,熏得他快要睡着了:


“这个世界是五分钟前创作出来的。”


 


“知道啊。”他收获了一个轻轻柔柔的回答。


宗赢正在叠衣服。虽然看起来并不像,但事实上宗赢在做家务方面分外娴熟。他拎着小熊睡衣的两个角对折再对折,戴着熊头的帽子翻出来,端端正正地放在洪暐哲床头。


“罗素的假设,时空论里一个无法证伪的问题。所有存在于你身边的物体——你手上的书,玩偶,包括你自己,都不一定真的存在。而‘你以为的’时间流逝也仅仅是你以为的,也许是上帝开的一个巨大玩笑——嗯,暐哲你说这个干嘛?”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洪暐哲把翻开的书盖在眼睛上,一下子又有点沮丧。每当这时候他就能察觉到那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似乎他和宗赢之间永远有着无法抹平的距离。明明自己只比他小六岁!


“——你拿的是我的书。”宗赢一针见血地指出来。


 


好吧,洪暐哲啪的合上书,撇了撇嘴。宗赢大学读的是旅游管理,但不知为什么,他们家里有各种各样关于天体物理、宇宙空间、时空悖论的书籍,以及一大堆稀奇古怪的硬科幻小说。拜它们所赐,洪暐哲的脑子里时不时盘旋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


“那你说有没有可能是真的,”他翻了个身,撒娇一样把头埋进宗赢的腰间,“说不定五分钟之前,这里还什么也没有。”


宗赢把最后一件衣服折好放在床头,然后低下头,非常自然地揉了揉洪暐哲的脑袋。他脸上挂着一点淡淡的微笑:


“谁知道呢。”


 


房间里暂时安静下来。但是安静也安静不了多久,洪暐哲伸了个懒腰,在宗赢怀里坐了起来。


“——宗赢宗赢,我们去超市吧。家里的洗发水又用完了。我还想喝冰红茶!”


“好,”宗赢站起来,“那你快去换衣服。我把辣条放到阳台外面晒一晒。”


辣条是宗赢的玩偶熊。宗赢很喜欢这只熊,于是洪暐哲也喜欢。他不知道宗赢为什么这么喜欢一只熊,但他喜欢是因为辣条身上有宗赢的味道——被太阳晒过以后应该也会有同样暖洋洋的香味吧,洪暐哲想。


他选了一件卫衣套上,蹦蹦跳跳地去阳台上找宗赢。头顶上的一撮头发由于和衣服摩擦的缘故,傻气地翘起一个弧度。宗赢看到以后笑了一下,侧过身子给他压了压。


这个动作熟稔得接近亲昵了,他几乎能感觉到宗赢温热的呼吸擦在他耳垂上。虽然已经在同一个屋檐下一起生活了六年,早没有什么好避讳的,但洪暐哲还是小小的僵硬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宗赢,”他小声说,“下周……下周六,我们学院要举办变装舞会,可以邀请喜欢的人一起去。”


嗯,宗赢侧着身子认认真真地听他讲完,


“那我们暐哲,有邀请喜欢的女孩子吗?”


 


洪暐哲今年二十岁,按理说应该早已经准备好谈一场认真的恋爱。他个子高高,长相出挑,五官优越自带偶像光环;国小二年级开始就有女生给他递情书,国中开始有粉丝团,高中毕业时喜欢他的人数已经凑齐一整个加强连。


但是从上个月举办舞会的消息传出直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女生能成功让他点头。


“你的舞伴找到了吗?”


这是这些天以来碰见他的时候,他的朋友问得最多的一件事。一来二去,摇头的次数多了,就连刚开始和他开玩笑的朋友都替他真心着急起来:“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苏勋伦说。


其实要求也不太高,洪暐哲一个个掰着手指:


“要……温柔的,好看的,双眼皮,爱做家务,年纪比我大一点。”


路过只听到后半句的张镐濂倒抽一口冷气:你是选舞伴还是选保姆啊。


“原来暐哲喜欢温柔大姐姐,”胡文煊在一边插嘴:“那我让轩哥给你介绍!”


 


洪暐哲果断摇头:“不要。”


“等一下,”苏勋伦慢慢地说。“我总觉得你这个描述让我有点耳熟。”


苏勋伦在这方面总是有点不该有的敏锐,为了避免他一惊一乍而后传播给更多人,洪暐哲决定直接跟他摊牌:


“就宗赢那样的。”


“……”


洪。暐。哲。


苏勋伦见了鬼一样的看着他。


“你喜欢你爸??!”


 


 


 


二 养父


 


宗赢是他名义上的养父。至于是实际意义上的什么,洪暐哲觉得自己也说不好。某种意义上来说宗赢对他来说甚至连哥哥都算不上:虽然比他大六岁,但这么多年来,他固执地只喊宗赢他的名字,而宗赢也从没有强迫他叫过自己什么别的称谓:从他的十四岁到二十岁,宗赢是陪伴他一起长大的人,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是他喜欢的人。


 


在洪暐哲十四岁的某一天,他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从医院白色的床单上醒过来,不记得最近两天发生过什么事情,病房里人流来来往往,他被所有人指指点点,小声议论。他不是很喜欢这种氛围,皱了皱眉头想要坐起来,却发现全身都在疼。这时候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他睁大了眼睛。


很多年后洪暐哲还能记得那时的场景。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里都充满了古怪的悲悯,只有宗赢弯着眼睛对他笑了,露出一口整齐好看的牙。他笑的一刹那,很多色彩争先恐后地涌进了白色的病房里。


 


“暐哲,”长得很好看的年轻人在他床边蹲下来看着他。他的双眼皮很深,瞳仁像两颗晶莹剔透的黑色宝石。洪暐哲光顾着看进他的眼睛,竟然短暂变成了只知道点头摇头的失语症患者。


“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家?”


 


至于后来知道是一场车祸让他失去双亲,对洪暐哲而言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车祸顺带捎走了他那两天的记忆,但对他来说其实是好事。父母的葬礼上他一滴眼泪也没流:至于那天发生了什么,他什么都不记得,就好像有人撬掉了那个最尖锐的痛点,只在事后回想起来体味到一种麻木的钝痛。


但最开始搬进新家的时候他总是失眠,一定要抱着宗赢才能睡着。宗赢身上的味道温和好闻,于他来说相当于一剂镇定剂,起初洪暐哲以为是洗衣液的味道,或者是宗赢床边放的香氛蜡烛,但后来发现都不是,那是只存在于宗赢身上的,只属于宗赢的味道。这味道现在也属于他了。


 


在那些无法入眠的晚上,宗赢会给他讲一些有的没的鸡汤文字。人们一路行走,中途不断伴随失去。有时候同行的人渐渐离自己越来越远了,那只是大家找到了各自的路。


世界上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他们只是换个意义继续存在。


洪暐哲心不在焉地从背后抱着他。宗赢很瘦,但身体柔软,穿着毛茸茸的睡衣,抱起来手感好像在抱一只巨大的娃娃。他把下巴埋在宗赢凸起的两片蝴蝶骨上,而这些有的没的道理从宗赢嘴里讲出来,意外变得没那么讨厌。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半梦半醒间,他模模糊糊感觉到宗赢在摸他的头:


“你以后一定会有很多很多福气的。”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直到最后洪暐哲都没能问出口。他有两天时间失去记忆,按理说和宗赢的交集仅止于此。但有时候洪暐哲又怀疑宗赢跟他认识根本不止一天两天。宗赢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又好像什么都知道。宗赢给他做早餐,在吐司上抹厚厚一层巧克力酱;宗赢知道他最喜欢喝冰红茶,能吃辣,但生病的时候要吃凉的甜的黄桃罐头。宗赢给他浇灌很多很多的爱,他也在宗赢无微不至的照料下一点一点的抽芽生长,起初他到宗赢的额头那么高,后来轮到宗赢到他额头。但宗赢好像一直都是初见时的模样。他长高了,也长大了,从国中高中一直读到大学,被很多不同女生喜欢,但洪暐哲一个也没心动过:他从见到宗赢的第一面起就喜欢他。


 


……


“没事。我能理解你。爱最大!”苏勋伦拍拍他的肩膀,一嗓子振聋发聩,打破他的梦境。


“不是,”洪暐哲拨开他的手,“……他谁都不是。他是宗赢。宗赢就是宗赢。”


他只是宗赢。


 


 


三 被雨淋湿的辣条


 


“告白是小孩子才做的,成年人请直接用勾引。”


苏勋伦捏一本坂元裕二的书,说得一板一眼有理有据。考虑到他底气十足,情史丰富,并且新谈的对象是快要一米九高的体育系大帅哥:所以该怎么勾引呢,洪暐哲真挚请教他。


“基本上来说是三种套路,”苏勋伦说:


“变成老虎,变成猫,变成被雨淋湿的狗狗。”


他顿了顿,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洪暐哲:


“我觉得你比较适合最后一种。”


 


洪暐哲觉得也是。宗赢那么好,怎么会有人舍得欺负他呢?他想象不出自己对宗赢变成老虎的样子。至于变成猫?其实宗赢才比较像猫吧。猫的身体软软的,眼睛像漂亮的黑曜石一样发光。大多数时间很安静很温柔,有时候很黏人,有时候又会觉得他冷。


那就变成狗狗。宗赢说他有一双狗狗眼。是让人心软的眼睛。


 


 


傍晚时分,洪暐哲和宗赢推着手推车从超市回来。他们刚刚买了洗发水和冰红茶,走出超市的时候天气很好,宗赢带他去了一家他们之前常去的甜品店,请他吃了新口味的冰淇淋。这个下午整体而言过得非常愉快,如果打分的话他愿意给九十九分,剩下一分扣在他还没想好怎么变成一只被雨淋湿的狗狗。


但当他们快要走到楼下的时候,刚刚还是晴空万里的外面竟然真的下起了雨。还是大雨。


……即使是太阳雨也不能这么说来就来吧。洪暐哲想,他没来由想起之前看过的一部韩剧,男女主人公在雷雨夜交换了灵魂。突然宗赢在他身边呀了一声,说辣条!辣条还在外面挂着呢!


他们住老城区的老式居民楼,六楼,没有电梯间。洪暐哲把装着洗发水和冰红茶的袋子交给宗赢:“钥匙给我。我跑得快。”


 


他三步并两步地上楼,笨手笨脚地拧开门锁,直接穿过主卧,从窗外的晾衣杆上抱下了湿湿的辣条,用卫衣下摆包住了他。


 


外面的天色肉眼可见变得更灰了。又在阳台上站了几分钟后,洪暐哲开始有些焦虑:宗赢怎么还没有回来?正当他在想要不要去楼下找他时,一片刺目的白光划过,窗外忽然响起了一声惊雷。


 


等他回过神来,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外面风大雨大,洪暐哲摸索着打开阳台的灯。


令他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原来阳台上明亮的LED灯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盏微微闪烁的钨丝白炽灯,黄色的光芒摇曳不定。


——宗赢是在什么时候换的灯?他皱了皱眉头,藉着昏黄的灯光只能看到室内隐约的陈设轮廓,不知怎么总给他一种微妙的错差感:但他也说不准这违和感从何而来。


就在这时,洪暐哲听见隔壁房间里隐约传来小孩微弱的哭泣声。


 


如果胆小一些,这时候可能要吓得魂飞魄散了。但他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可能是宗赢家里熟悉的气息还在,总之洪暐哲一步一步地从阳台穿过主卧,走进半掩着的侧卧的门——那里原来是他的房间。


但是现在床上多了一个人。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抬起头,怯怯地看着他。他的眼睛非常漂亮,像两颗剔透的玻璃弹珠。洪暐哲在心里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见过宗赢小时候的照片。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眼前这个男孩和小时候的宗赢长得一模一样。


 


“……你不要怕,我不是坏人。”


他蹲下来,轻轻地戳了戳男孩的脸。小男孩的脸嫩嫩的,像果冻一样又软又弹。“我知道你是谁。你叫宗赢,对不对?你今年几岁了?”


毫无疑问的,洪暐哲长着一张讨孩子喜欢的脸。他也很懂得利用自己讨人喜欢的优势,男孩看了看他无辜眨巴着的眼睛,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六岁。”


好吧,洪暐哲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他该感谢宗赢的那些科幻小说的,至少让他接受现实的时候没那么惊慌失措:


——命运给他开了一个超纲的玩笑,把他送回了二十年前。


外面传来隆隆的雷声,小男孩抱着被子,又缩得更紧了些。原来小时候的宗赢是这样的啊,洪暐哲想:是个害怕打雷的小爱哭鬼。“你为什么哭?”


“我想爸爸妈妈了。”小宗赢垂着眼睛说。


他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完全晾干,洪暐哲想伸手去给他擦掉,这回被他敏捷地偏头躲开了。哎……哎。洪暐哲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


“也对,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家。你的爸爸妈妈呢?”


刚问出口洪暐哲就后悔地闭上了嘴。在他十四岁那年,被宗赢领回家的时候,宗赢就是一个人住。宗赢没有跟他说过自己的事情。


“他们走了。”小宗赢说。“奶奶说,他们不会回来了……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


 


他本能地想说对不起。但是对小朋友来说,收到一句道歉,真的能让他们变得开心吗?洪暐哲把手里的玩偶熊辣条放进了男孩的手上。“这个给你,你别哭啦。”他说。


“谢谢。”宗赢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抱紧了那只毛茸茸的、浅棕色的熊。


“以前有个人跟我说过,”洪暐哲一边说一边努力回想当年宗赢对他说过的话,再小心翼翼地转换成小孩子能听懂的语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有时候同行的人离我们越来越远了,那只是大家找到了各自的路。”


“可我想有人陪我一起走。”宗赢说。


“会有的。”洪暐哲说,“但是你可能还要等一等,这个人……嗯,这个人现在可能……”他飞快算了一下,这个世界的自己现在应该还没出生:“总之你要再等等。我也等你。我等你长大。”


他诚心诚意地说,“你以后一定会有很多很多福气的。”


 


宗赢侧过头看着他笑了一下。在很多时候,小孩子是最能分辨一个人的真诚的:“谢谢你,”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唔,洪暐哲沉吟了一下。他还没想好该不该告诉宗赢自己的真实身份,甚至也没想好该不该告诉宗赢自己是二十年后穿越过来的:如果此刻的宗赢知道了,会对未来有什么影响吗?也许世界线发生变动,也许他以后再也见不到宗赢了。那就太可怕了。


“……你可以叫我辣条。”他脱口而出。


这未免敷衍得有些过头了。但也许是小孩的脑回路和大人不太一样,总之六岁的宗赢迅速接受了这个称谓。


“谢谢你,辣条先生。”他认真地说。


 




四 天使在人间


 


洪暐哲快要相信那个五分钟世界假说理论了。


他现在又站在熟悉的阳台上,一只手拎着被淋得半湿的辣条。楼下的树木和草坪都泛着潮湿的绿色。这是个生机勃勃的傍晚,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洪暐哲简直是糊里糊涂地回到了原本的世界线,唯一庆幸的是他提前片刻感知到了身体诡异的拉扯感,在仓皇道别之后关上了房门,总算没给二十年前的宗赢留下大变活人的心理阴影。


 


“暐哲?”


他晕乎乎地转过身来。二十年后的宗赢站在他面前,有点无奈地看着他。


“怎么不关窗户,”宗赢踮起脚尖,越过横在自己和阳台之间的洪暐哲,去拉窗户的插销:“淋雨是很有意思吗,头发都湿了……嗯?”


他的后半句话没来得及说出口,洪暐哲张开双臂抱住了他。他手长脚长,牢牢地把眼前的青年按在怀里:这是有血有肉,切实存在的。如果说是上帝五分钟前的造物,那也未免太精致、太真实了一点。“……宗赢。”他把头搁在宗赢的肩窝里,紧紧贴着他,又叫了一声。


嗯。宗赢耐心地答应,顺便伸手摸了摸他的发旋。“怎么了?”


洪暐哲摇了摇头。他在宗赢的声音里听到一种类似于“多大了还在撒娇”的纵容和无奈,他大概是还把自己当小孩子看。但他现在管不了了。“就是想叫你两声。”他环着宗赢的腰小声说。


宗赢,宗赢,宗赢。他可以叫一万遍也不会腻。事实上他肯定叫过不止一万遍。但是眼前的失而复得使它显得尤为珍贵。他以前怎么不觉得这名字这么好听呢?


 


这场特殊的经历仿佛开启了某个开关。至少在下一次穿行不期而至的时候,洪暐哲已经有了一点抗性。


 


洪暐哲的第二次穿越之旅,时间发生在几天以后,地点在他学校附近的马路边。马路上凭空消失/出现一个人会是什么模样?洪暐哲提心吊胆,幸而他当时是一个人走,道路旁行人寥寥,算是躲过一劫。


 


现在又是哪年哪月,他又会在哪里见到什么样的宗赢呢?他一点线索都没有,只好硬着头皮沿着那条看似相同、其实已经完全不同的马路继续走下去。


他走到下一个马路拐角,忽然听见前方传来什么撞击的声响:是什么小型交通事故吗?洪暐哲往前走了几步,看到地上趴着一个人,从头盔和鲜红色马甲来看,似乎是一位披萨店的快餐外送员。他和另一辆逆行的机车撞上了。


 


“你怎么不看路啊!”机车上的男人趾高气扬地指责。“撞坏了我的车你可赔不起。”


就算洪暐哲不是爱管闲事的人,这时候也再看不下去。他走上前:“这位先生,我们讲道理。我刚刚看到是你在逆行了。要叫交警过来吗?”


心虚的男人骂骂咧咧地开走了。外送员这时也艰难地爬起身来,正在捡地上的披萨餐盒。洪暐哲犹豫了一下,拍了拍外送员单薄的肩膀。“你还好吗?”


“我没事,”外送员摇了摇头,转过脸向他笑了一下。洪暐哲先是看到他脸上有一大块被擦破的伤痕,再然后看到了他的正脸。他顿时震惊得不知该说什么好:那竟然是宗赢。


除了眉目尚且显得有些青涩,他看上去已经和现实世界里的宗赢没什么差别了,洪暐哲估计现在是他刚上大学的时候。


 


“谢谢你。”宗赢说。他抱着披萨盒,有些笨拙地爬起来,试图骑上送外卖的小绵羊。他的一只脚看起来明显使不上力,洪暐哲一把拉住了他。


“你应该去医院。”他肯定地说。


“啊。”宗赢为难地挠了挠头。“可是我还有外卖要送。超时的话,会被罚钱诶……”


“——我替你送。”洪暐哲说。


他载着宗赢去了最近的社区医院,调转车头把外卖送了,又回来接他。宗赢这段时间过得很辛苦吧,洪暐哲想:白天读书,下课了还要勤工俭学,为自己的生活费焦头烂额。从前他生病的时候,都是宗赢在照顾他。可他没想过宗赢生病的时候有谁来照顾——真要有的话,大概只有从多年以后穿行过来的自己了。


他小心翼翼地问:“你一个人住吗?”


“我一个人呀,”宗赢说。


 


宗赢的脚打上了石膏,没法走路。洪暐哲把车停在楼下拐角的地方,背着宗赢上楼。这条路他走了六年,没有人比他更轻车熟路了。宗赢伏在洪暐哲背上,忽然侧过头看着他:“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没有,洪暐哲镇定自若地睁眼说瞎话,“我随便走的。没走错吧?”


宗赢不说话了。过了几秒,他叹了一口气:“你长得好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位朋友。”


洪暐哲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是吗,他连忙把宗赢往上托了托,假装若无其事地问:“他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天使。”宗赢说,“一个特别、特别可爱的男孩子。”


洪暐哲眨了眨眼睛。“像我一样?”


“对,”宗赢轻轻地笑了一下。“像你一样。”


六楼到了。洪暐哲把宗赢从背上放下来,看着他悉悉索索地在包里掏钥匙。


 “天使今天无家可归。”


他鼓起勇气,朝宗赢笑了一下,


“……可以收留落难的我吗?”


 


洪暐哲没想到能那么顺利地住进来。虽然显得有些空落,但这时的宗赢家已经跟他刚搬进来的时候非常相似了:每个房间都打理得整洁干净,角落里养着几盆绿植。卧室的床头摆着那只棕色的小熊,“他叫辣条,”宗赢给他介绍说。


洪暐哲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扶着宗赢在床边坐下来:“你很喜欢他。”


“是啊,”宗赢弯着眼睛朝他微笑:


“他是天使给我的礼物。他还跟我说,我以后一定会有很多很多福气的。”


 


 


五 假面舞会


 


第二天早上,洪暐哲在自己的床上醒过来,第一件事是翻出手机查看日历——好吧,他又回来了。他半是庆幸半是遗憾地松了口气。虽然有点不礼貌,但在那个时空的宗赢看来,大概只会以为他是在借宿一晚以后不告而别了吧。


只是不知道他的脚伤怎么办?一个人会不会很不方便?


洪暐哲一边想着一边忧心忡忡地打开房门,发现家里空荡荡的,宗赢已经出门了。


冰箱上留着一张淡蓝色的便利贴,说锅里煮好了粥,桌上有吐司片,可以配牛奶鸡蛋麦片水果一起吃。落款用简笔画画了一只小熊。


 


宗赢不在家的时候,洪暐哲对待早餐一般非常敷衍。这是他们这个年龄阶段的通病,也是宗赢给他留字条的原因。他心不在焉地叼了一片吐司出门,一路上吃得味同嚼蜡,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东西。


等快要走到学校,洪暐哲才想起他遗忘了什么:他在路上遇到了苏勋伦。苏勋伦坐在他一米九的体育生男友的车后座上,抱着一大堆花花绿绿大闪片的布料向他招手,笑得春风满面,一面跟他比了一个要多夸张有多夸张的口型:“追—到—了—吗—”


靠。洪暐哲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他彻底忘了明天有假面舞会这回事!


 


洪暐哲逃了下午的两节公识课,转遍了周围的百货商场外加学校旁边的精品店一条街,终于买齐了合适的服饰道具——两套柔滑的、缀满银色细闪的斗篷,以及亮闪闪的金色面具。


洪暐哲抱着那堆闪亮的饰物回家,一路上都在思考怎么和宗赢坦白。上次他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因为宗赢轻描淡写的一句疑问泄得彻底——暐哲有邀请喜欢的女孩子吗?宗赢歪着头,声音轻轻软软的,却好像一把冰凉的、不带感情的刀,戳进了他的胸腔。


难道他就没有替自己考虑过除女孩子之外的选项吗?


 


回到家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宗赢正坐在沙发上看书,听见他开门的响动,抬起头打了个招呼。“回来啦,”他说,是有一点嗔怪的语气,“早上怎么又没好好吃早餐。饭菜给你在锅里热着——”


“我在外面吃过了。”洪暐哲迅速地说。


其实没有。他在外面逛了整整一下午,可能是太紧张的缘故,他现在奇异地感觉不到一点饥饿。他咽了下口水,说:“宗赢。之前我跟你说过的,假面舞会的事……”


啊,宗赢若有所思看着他手上的闪着亮片的织物,“是的,”他说,“衣服买好啦?”


 


“买好了,”洪暐哲说。“……但是我还不确定那个人会不会去。”


“是喜欢的人吗?”宗赢说,他温和地笑了起来,“肯定会的呀。我们暐哲这么可爱——”


 


“宗赢。”洪暐哲打断了他的话。


“你就是那个人。你愿意跟我去吗?”


他紧紧盯着宗赢,看到他眼神闪烁了一下,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他看上去很迷惑,好像在试图弄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


洪暐哲觉得自己心凉了半截:所以从始至终,宗赢对自己从来没有一点点别的想法吗?


“要是你……你,愿意的话,变装舞会在学校的大礼堂,明天晚上七点半。”


他把其中一套装扮放在宗赢身旁的沙发上,逃也似的回到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第二天早上,当洪暐哲终于做好了漫长的心理建设,惴惴不安地打开房门,却发现宗赢又已经出门了。冰箱上照常贴着宗赢写的淡蓝色的便利贴,留言和昨天大同小异,除了落款的简笔画小熊旁边用彩色马克笔标了一句:“好好吃饭”,以及两个加粗的感叹号。


好吧。反正今天是周六,他既不急着出门,也没什么要紧事。洪暐哲端着电锅里热好的鸡蛋和牛奶在餐桌旁坐下来,用果酱刀给两片吐司分别涂上巧克力和花生酱。吃完早餐,他破天荒地把盘子洗了,顺带还拖了地——做个听话的乖孩子,他想,会不会受到幸运之神额外的眷顾?


 


但可能是宗赢平时把家里收拾得太过妥帖,在下楼倒了趟垃圾以后,洪暐哲竟然找不到别的家务可以干:那种焦躁而惴惴难安的情绪又开始萌芽了。


他百无聊赖地回到房间,对着镜子穿上了自己的那件斗篷。


昨天他留给宗赢的那套装扮不见了,主卧里也没有,应该是被宗赢带走了。他想,这是不是意味着他还是有一点希望?


 


大概潜意识里被残酷的现实打击到了,当熟悉的拉扯感传来的时候,这次洪暐哲居然有一点解脱。


一回生二回熟,第三次回到过去,洪暐哲已经非常淡定了。并且他这回有了明确的指向:找到宗赢。


这好像是他每次回到过去必须完成的一个任务。由前两次的经验总结,宗赢所处的位置不会离他太远。这次洪暐哲空降在了宗赢家的超市附近,他干脆直接站在了超市外面,有点紧张又有点跃跃欲试地盯着超市的出口。


果然,没过多久,他就等到了拎着购物袋的宗赢。他穿着一套十分居家的运动服,头发上束了发带,看起来朝气蓬勃,就是年轻大学生的模样。


洪暐哲刚刚在超市前广场的大屏幕上看到了今天的日期时间。六年前,换算一下宗赢现在二十岁,刚好和现在的自己一样大。


“好久不见。”这回是宗赢先跟他打了招呼。他的眼睛从洪暐哲脸上扫过,最后定在了他手上抓着的面具,以及身后闪闪发亮的斗篷上。大约是戴着圆型的黑框眼镜的缘故,看起来居然有几分像哈利波特。“……你在,嗯,cosplay?”


“不、不是。”他居然忘了身上还穿着变装舞会的道具。洪暐哲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迅速把斗篷从身上扯下来。


他把斗篷尽可能的团成一团。但是那团缀满银丝的闪闪发亮的织物看上去还是惹眼得要命,宗赢大约是看出来他的窘迫,善解人意地向他敞开了自己的购物袋:“先在放这里吧。”


“谢谢。”洪暐哲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干脆接过了袋子:“我来拎吧。”


这样还能和他多走一段路。他有心想和宗赢多说几句话,当路过那家过去他和宗赢常去的甜品店时,洪暐哲脱口而出:“我请你吃冰淇淋吧。”


他点了自己和宗赢常吃的口味。但是在付账以后宗赢还是伸手接过了小票,看了看上面的数字,小心折好了放进兜里。


“不是说我请你吗。”洪暐哲说。


“还是AA吧。”宗赢笑了一下,“毕竟我们还都是学生。”


“我请你。”洪暐哲按住他的手,“反正你以前……”


以前?宗赢挑了挑眉毛。不好,洪暐哲赶紧改口,“——以后。以后你再请回来吧。”


宗赢笑了笑,“好。”


他低头一勺一勺地挖冰淇淋,睫毛低垂,不再说话了。


由于刚刚险些露出马脚,洪暐哲看着他看起来若有所思的模样,莫明觉得有些不安,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口,小声说:“宗赢……”


“——我好像从来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宗赢抬起头,直接地看向他。


洪暐哲张口结舌。他怎么会忘了这回事??


“其实在上次见到你以后,我有看过很多关于这方面的书。”宗赢轻声说:“你就是我小时候见过的那个人,对不对?”


完了,洪暐哲眼前一黑:这下真的要被拆穿了。他脑子里飞速掠过几百个假设,一旦暴露自身,后果会是什么样,会跨越到另一条世界线吗?还是眼下的整个世界直接坍缩?


但是宗赢执着地盯着他,他只好自暴自弃地低下头:“……是。”


好像没什么动静。于是洪暐哲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我知道,对于所有时间正向行走的人来说都太……嗯,太奇怪了。”他磕磕绊绊地说,感觉大脑已经快要宕机,“我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


对面忽然传来一声剧烈的撞击声响。


那声音实在太大了,一时间所有人都探头向窗外看:马路对面,一辆白色的别克车直直地撞进了街对面的立交桥,车身前部已经嵌进了柱基,整个变形了。


洪暐哲看着那辆车,忽然感受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烈的心悸。那辆车他再熟悉不过了。“那里面……”他咽了口口水,感觉嗓子干涩得说不出话来:


“那里面是我。”


 


他什么都没解释,但宗赢好像全都明白了。


“走。”他简单地说。


他们跑了起来。洪暐哲拉着他的手一路飞奔,感觉心跳悬在喉咙口隆隆作响。他看着马路对面的车头冒起白烟,感觉身体里好像有什么复苏了:这回他记得了,全都记得了。他找回了先前丢失的那段记忆——十四岁那年,他家的车因为刹车失灵,撞上了街头立交桥的基柱。他被卡在后座,动弹不得,因为失血而浑身发冷,眼睁睁看着引擎盖在眼前蹿起火苗——而在车身整个爆炸的前一秒,有两个人拉开车门,把他从车后座里拉了出来。


在冲天的炫目火光里,十四岁的他清晰地看到了他自己。属于未来的他自己。


 


 


洪暐哲在一片炫目的白光里头晕目眩地跌回现实。这回他站在了一栋巨型建筑后面:那是学校的大礼堂。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口袋里的手机先没玩没了地震动起来。


“你怎么回事啊洪暐哲,”苏勋伦没好气的声音伴着交谈的人声和背景乐,吵吵嚷嚷地从话筒里传过来,这才给了他一点实感:“变装舞会都开始半小时了!我们刚刚打你电话你还不在服务区,张镐濂说再打不通就要报警,得亏被我拦下来了,你……”


“——到了到了,现在就去,再给我两分钟,”洪暐哲说。他顿了顿,还是没忍住添了一句:“你……你们有人看见宗赢了吗。”


“大哥。假面舞会诶,假面!我难不成要把在场的人面具一个个掀开来看,”洪暐哲简直能准确无误地勾勒出苏勋伦此刻白眼翻上天的表情,“况且别人答应没有,你自己还不知道吗?”


他还真不知道。“算了,我自己去找。”洪暐哲说。


万幸的是他手上还拎着宗赢当时借给他的购物袋没丢掉。面具和斗篷都在,洪暐哲甚至还在里面发现了宗赢在超市买的两瓶老干妈。


这还能吃吗?他戴上面具,正准备将就着套上那团被他自己揉皱在一起的斗篷,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帮他抚平了斗篷上的折痕。


那个人穿得和他一模一样。


“宗赢?!”


洪暐哲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蹦起来。


他一瞬间有无数句话想和宗赢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最后只闷闷地憋出一句:“……你来啦。”


 “我来啦。”宗赢拉着他在礼堂后面的石阶上一起坐下来。“你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吗?比如……今天你去哪儿了。”


洪暐哲不敢相信地看向他。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不对。你怎么会知道的,”就算宗赢在之前遇见过未来的他,洪暐哲想,也不该知道他是从未来的哪个时间点过来的啊?


“那次你穿着变装舞会的衣服,很难不让人印象深刻。”宗赢笑了笑,“所以我觉得应该就是今天了。没猜错吧?”


好吧,洪暐哲扶着额头,觉得问这种问题的自己像个白痴。他闷闷地说:“……谢谢你当时救了我。”


“是你自己。”宗赢纠正他,“你救了你自己。真要谢的话,应该是我谢谢你。你也帮了我很多次忙。——不过我还以为我们之间不用说谢谢呢。”


他安抚性地拍了拍洪暐哲的后背。洪暐哲托着下巴,心情还是有点低落。原来你全都知道,他有些委屈地想。所以骗我玩儿很有意思吗。结果宗赢还在那边兴致勃勃地翻看他六年前的购物袋:“……暐哲,你说这穿越过来的老干妈还能吃吗?按理来说应该不会过期吧?”


“虽然我也有点好奇,”洪暐哲纠结地皱了皱鼻子:“但我发现,宗赢你真的很喜欢老干妈。”


也不止是老干妈,宗赢揉了揉他的头发,笑盈盈地看着他:


“还有你啊。”


 


 “那你之前为什么……”洪暐哲说到一半,忽然灵光一现:这回他终于明白了。


宗赢之前什么都不能说,而这些都是有原因的:否则他现在就无法站在这里了。在今天之前,他一定不能说!


“我知道了。”他说。他猛地转过头盯着宗赢,眼睛里闪烁着一小簇热烈跳动的火苗:“你一直在等这一天,对不对?”


他一下子兴奋起来:“宗赢。你在等我。等我……”


 


他的语言系统还没跟上跟上逻辑思维,一时间竟然有些语塞。宗赢忍不住笑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他的小朋友。明明聪明得不得了,却又偶尔让人觉得傻得可爱。


“对。我在等你啊,”


他攀着洪暐哲的肩膀。和六年前不一样的,现在他比自己还要高一点了:宗赢微微仰起脸,亲了亲他的唇角。


“我一直在等我的小朋友。现在他终于长大啦。”


 


Fin.


 


 


 


 


 


稍微解释一下人物的行为逻辑:


瓦吉十四岁被小赢收养,二十岁开始穿越。期间一共穿了三次:先穿越到小赢六岁的时候,给了小赢小熊辣条;再穿越到小赢十八岁那年,救助被撞伤的小赢;最后一次穿越到小赢二十岁,和小赢一起救下了十四岁的自己。因为过去的自己看到了未来的自己本身是悖论的存在,所以十四岁的自己的记忆当下被消除了。


而小赢是从六岁开始就记得他:辣条是六岁时瓦吉给他的,家里时空穿越的书是十八岁以后因为瓦吉买的。小赢一直喜欢他,也一直知道瓦吉喜欢自己,但他不能说,必须直到瓦吉最后一次穿越回来才能告诉他所有事,因为先前穿越回来的瓦吉每次都处于不知道的状态,一旦戳破这点,整个世界就无法形成一个完整闭环,可能会跳跃到另一条未知的世界线,这一点瓦吉也是最后才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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